黄忠源直播间。焦景贤/摄
作者|焦景贤
编辑|丛玉华
无声的死亡
事情进展不顺利。 6月2日,黄中原的妻子一大早醒来,发现在另一个房间直播的丈夫躺在地上。 他的身体很冷。 地上堆满了烟头和瓜子皮,角落里堆满了啤酒瓶。 一小时前,黄忠源还在直播中喝酒。 屏幕上的他因为喝醉了,脸都红了,屏幕上飞舞着礼物效果和弹幕。
在去黄忠源葬礼的路上,主播吴莉觉得事情太诡异了。 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二次参加主播葬礼。 黄忠源也参加了最后一场比赛。 谁也没想到黄中原会出事。
都是靠喝直播赚钱的。 一位主播一晚上喝了10多公斤白酒。 与他们相比,黄中原喝的并不多。 吴莉回忆说,黄忠源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粉丝聊天”。
黄中原的妻子告诉记者,黄中原因呕吐窒息身亡。
每天晚上她都会去丈夫直播的房间看看,生怕他出事。 黄忠源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镜头前,吞白酒、生鸡蛋、蝌蚪,甚至烟头。 晚上直播喝酒,喝到凌晨两三点才停播。
5月底,黄中原的妻子一直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孩子,只能通过电话、短信“监控”丈夫。 事故发生的前一天是儿童节,黄中原从医院接了妻子和孩子。
在医院旁边,黄忠源出于习惯买了一张彩票。 他喜欢买彩票。 年轻时,他曾投入数万元买“快三”彩票,但从未中奖。 但他仍然盼望着发财。 “钱比命还重要。”他在直播间的墙上用粉笔写下了这句话。
晚上回到家后,黄忠源只喝了一些小米粥,就上楼准备直播了。 由于长期喝酒,黄忠源的肠胃不好,只能吃软食。 他变得越来越瘦。 身高174厘米的他,体重却只有102斤。
6月1日晚上,我4岁的儿子睡前对父亲说:“爸爸,你少喝一点,我先去睡觉了,明天早上我想看到你在我身边。”
他们住在黄忠源去年借了30万多元盖新房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一楼装修得非常精致。 门口的木制秋千是他亲手制作的,墙上挂的国画也是他画的,画的是一个悠闲地骑在牛背上的孩子。 午夜12点,黄中原的妻子和孩子已经睡着了。
黄忠源画作。摄影:焦景贤/
楼上是未装修的毛坯房,黄忠源正在其中一间进行直播。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两盏直播灯。
当农田和树林消失在夜色中时,黄中原家的灯还亮着。
黄中原的邻居是一位60多岁的男子,还在睡觉。 他曾经在半夜看过黄忠源的直播。 看到黄中原喝啤酒,他看也不看就关掉了。 “这东西没有任何价值,我会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赚钱。” 黄中原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 连不看直播的老人都知道他吃老鼠。
凌晨4点左右,邻居叔叔突然被黄忠源家人的电话吵醒,让他帮忙找村卫生室的医生。
电话里说:“中原有麻烦了。”
没有人能够清楚地知道,黄忠源这一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平台上找不到本次直播的截图或视频。 随后有粉丝告诉黄中原妻子,黄中原喝了两三瓶酒后,“大喊大叫了10多分钟”,随后直播就终止了。 有粉丝表示,弹幕里有人说:“拨打120。” 但最终没有人打来电话。
黄忠源出殡当天下了大雨,粉丝朋友们抬着他的灵柩上山。
死亡循环
15天前,吴莉、黄中原出席“三千兄弟”王兆峰的葬礼。 主播们来到了几桌,还有人尝试着直播。
相比黄忠源,王兆丰直播时更加兴奋,圈内好友也不少。 王兆丰在直播时经常喝醉,他把醉酒当作表演的一部分。 有一次,他喝多了,在散落彩纸的地板上打滚,摇摇晃晃,手舞足蹈。 粉丝们在屏幕上高呼“666”和“两拳”。 他的妹妹王丽打电话让他停播,但他却把她拉黑了。
5月17日凌晨,他在直播中喝下7瓶白酒和3瓶红牛后,一直趴在桌子上,随后直播中断。 他平时一个人在农村的家里直播,妻子则带着孩子在县城上学。 下午,村民发现他时已经死亡。
吴丽回忆,王兆丰性格大大咧咧、仗义,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他自称是“互联网上最好的饮酒者”。 为了显得夸张,他把酒装进比脸还大的巨型酒杯里,把头埋进去喝。 但他的朋友和家人表示,他的真实饮酒量只有半磅。
王兆丰直播的房间里,所有窗户都被封死,生怕扰民。 墙上贴满了A4纸,上面写着:“命运由我做主,我一挥手就能毁掉你!”
初中毕业后,他就进入了社会。 他卖饺子,煮猪蹄饭。 后来做生意亏了钱。 2020年,为了还债,他做了一场直播。 他有很多“大哥”、“大姐”(财力雄厚的粉丝打赏粉丝——记者注)给他打赏。
今年年初,王兆丰终于在家乡买了一套房子。 王丽劝弟弟转行,开个小店,“毕竟他要回归现实生活。” 但王兆丰已经不能没有直播了。 过年吃饭的时候他还拿着手机,“走到哪里就播”。
王兆丰去世后,家人在他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一叠电话卡。 每次他的账号被平台封了,他都会用这些新号码注册账号,继续直播。
去年9月,王兆丰因直播时饮酒过量住进ICU。 诊断包括急性酒精中毒、急性胃粘膜病变、肝功能损害等,直到事故发生前,他仍在喝中药。
去年出院不久,他又开始在直播时喝酒。 他感觉自己是因为喝了假酒才住进ICU的。 有粉丝回忆,王兆丰曾在直播中说过,“当主持人,光宗耀祖”。
网上流传着王兆丰最后一次直播的截图。 他趴在桌子上,弹幕里有人调侃,“我直播睡觉一个月就能赚百万”。
在王兆丰的葬礼上,王丽记得黄中原当时“愣住了”,盯着王兆丰的照片没有说话。 她指着黄中原,泪流满面地说道:“尤其是你,请不要再喝酒了。”
王丽也观看了黄忠源的直播。 她知道黄忠源和弟弟一样“真心”地喝水,从不掺水,甚至一直强忍着呕吐。
“他点点头。他答应了我。” 王丽告诉记者。
十五天后,王丽得知黄中原去世的消息。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真的很生气,也很恨他们。”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六个月前,江苏盐城患有肺结核的主播“幺子”去世,也与直播时长期饮酒有关。 王兆丰当时也参加了他的葬礼。
没有人知道第一个在直播中死亡的主播是谁。
2017年11月,高空极限运动第一人、在花椒直播等平台进行高空表演的“网红”吴永宁在湖南长沙华远国际中心攀爬时坠落。
2020年6月,沉阳“吃播大王”王先生在准备直播时突然出现肢体麻木、头晕等症状。 在医院抢救7天后不治身亡。
2021年3月,当红吃播明星“泡泡龙”去世。 生前体重达到320公斤。
2021年10月,网红“罗小毛毛子”在直播中喝“地草快”自杀,经抢救无效死亡。 直播间有网友喊她“喝了”。
今年5月27日,体重312斤的网红“翠花”在减肥训练营去世。 除了白天训练,晚上她还会直播,在球迷面前练习。
某直播平台财报显示,2023年第二季度,该平台营收277.44亿,日均活跃用户数达到3.76亿,再创历史新高。 网络营销服务和直播是主要收入来源,占比分别为52%和36%。
面对巨额利润,一些主播与流量赛跑至死。
奇迹的诞生
这些主播为了流量越来越努力,让观众的兴奋门槛不断提高。
“那些才艺,比如唱歌、跳舞,都比较弱,而且乏味。”54岁的杂货店老板李秀莲告诉记者。 她喜欢《硬PK》的刺激感,主播声嘶力竭拉票,“屏幕上的字都飞起来了”。 当她看店无聊的时候,她就会点进直播间。
主播还会用言语来刺激观众,比如“有家人可以救救我吗?” “诸位,请守护塔楼。”
李秀莲喜欢一个30岁出头的帅气男主播。 每次听到对面主播骂他,他支持的主播就不断求救,“我恨不得上去帮他拉票”。 她很清楚,主播和现实生活中的朋友是不同的。 “网上哪有真正的朋友?但如果你是被气氛带进来的,不管他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如果你有钱,就支持他。”
看到对面主播输了被惩罚,李秀莲的心从来没有软过。 有一次,李秀莲支持的一位主播战胜了一位女主播。 惩罚是喝6瓶水,然后把自己绑在树上,两个小时内不能动弹。 最后,女主播尿裤子了。
李秀莲心中闪过一丝愧疚。 她知道女主播是单亲妈妈,当时她“心里有点心疼”。 但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满屏的“姐姐厉害”的字幕转移了。 “我被那种气氛淹没了,忘记了一切。”
接受记者采访的《硬PK》观众中,有的表示买礼物就像“买了一张动物园的票”,有的则把观看惩罚视为“最后的表演”。
他们表示,PK过程中最精彩的就是“大哥”和“大姐”出手的时候。 巨大的特效占据了大半个屏幕,“谢谢大哥大姐”、“大哥大姐厉害”的弹幕将直播间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每个人都分享“碾压”和“逆转”的乐趣。
“大哥”、“大姐”越慷慨,平台上显示的等级数字就越高。 花钱是最快的升级方式。 一开始升级并不困难。 从1级到10级只需要20多块钱,从40级到50级,所需的金额就达到了100万以上。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达到60级,因为他们需要花费2000万人民币。 他们被称为“神英雄”。
虽然李秀莲不怎么买礼物,但她几乎每天都会看主播。 主播花了两年时间才把她拉进粉丝的“家人团”,她觉得“贝儿有面子”。
群内粉丝都把“保护主播”作为共同的使命。 有人表示,要到月底才能拿到工资,并要求其他人“保护好”。 有的人开了一个养殖场,说:“等我这批猪出来了,我就留着”。 为了表达谢意,主播会给群里的粉丝送上家乡的农产品等小礼物。
有时候送礼物也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26岁年轻“大姐”半年赚120万元。 她的家庭背景很好,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工作。 她告诉记者,她平时的工作强度并不高。 她通常白天戴着耳机听直播,晚上则与家人共度时光。
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对方看到自己“长相不好看”或者“说话太刻薄”,她就会故意把票投给主播的对手来惩罚他。 有一次直播惩罚是1000票吃鸡蛋。 她讨厌其中一位主播,所以她把十万票投给了对面的主播。
“如果没有 PK,我绝对不会投票,”她承认。 “一旦你看到它,气氛就像吸毒一样。 你会上瘾的。” 她觉得看直播就像购物一样。 “有些人不投票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投票权。” 消费的是力量,而不是理性”。
赌徒的命运
吴莉非常感谢那些“大哥哥”“大姐姐”。 他们在“赌博”中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当每场直播的PK倒计时开始时,屏幕被分成两半,主播的票数被量化为光条,主播也称之为“血条”。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吴丽咆哮着拉票,劣质麦克风嗡嗡作响。
当PK结束,自己的票数比对手多,屏幕上出现“冠军”字样时,吴力就会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大喊“谢谢兄弟!兄弟们,我们一起加油”。在公共屏幕上释放你的能量!” 鞠躬时,头几乎低到地面。 。
吴莉直播的房间。焦景贤/摄
每次他PK输了,受到惩罚后,都有人佩服他,说:“你也是个狠人,所以我才会关注你。” 有人冷笑:“哈哈,熟了。” 有的人对处罚不满意,表示“不够严厉,再加20个”。
渐渐地,吴力相信,只有狠下心来,才能赢得尊重。 “我的心态就像那些挑战冰山、徒步的人,没有人能完成我挑战的事情,当我完成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成就感。”
粉丝们的反应让他更加坚信这一点。 有一个“大哥”,经常交换礼物,自称是某集团的老大。 他在私信中称赞吴莉,“我感觉你就像我年轻时一样,努力的时候有韧劲,即使输了也不认输。”
如果他不笑,吴离看上去就很难对付。 他的头顶有一个大约拇指大小的地方,刚刚长出嫩肉,他曾用它砸碎过啤酒瓶,砸过红牛罐头。 我肚子上那道不规则的疤痕是鞭炮造成的。 手臂上有密集的香烟烧伤疤痕。
他嚼着碎玻璃,嘴里叼着鞭炮,刀片划破了舌头,导致他半个多月失去了味觉。 去年6月,他因往耳朵上放鞭炮,感觉耳朵疼了两天。 他去了医院,被诊断出耳膜穿孔。
他住在国道旁一家汽车修理店楼上。 卡车的轰鸣声、抢修车的噪音,就是他直播最好的掩护。
黄中原葬礼回来后,二女儿的班主任发来信息,催促他缴纳4900元学费。 他独自抚养三个女儿,每个月还要偿还一万多元的网贷。 即使是除夕夜和女儿生日,吴历也从未停止过直播。 两位朋友因直播去世后,吴丽仍然每晚八点准时开始直播。
他们三人最后一次相聚是在今年二月份,当时吴丽和王兆丰去看望黄中原。 三门峡高阳山上,风依然凛冽。 吴梨看着剩下的两个朋友。 他们气喘吁吁。 “我的身体已经喝醉了。”吴丽对他们开玩笑说。
在山顶,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照片中,黄忠源站在中间拥抱他们,吴莉和王兆丰则在旁边竖起大拇指。
王兆丰和黄忠源先后去世后,三人的一张照片广为流传。 主播群里有人发语音“@”吴丽,“你能死吗?消息还没出来。” 直播间也有粉丝提醒他,“你是唯一还活着的人,要注意了。”
吴莉经常提到“概率”。 他现在不接受喝酒的惩罚,也不玩“点单”(粉丝直接付费指定主播完成任务,任务难度与礼物价值挂钩——记者注)。 他感觉这样出问题的“机会”就会小很多。 他现在所受的惩罚,全都是创伤。 “外伤最多只是流血,去医院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他说服自己。
他用身体赌上了“天时地利人和”——惩罚刚刚够刺激,“大哥”“大姐”来了,他的表现让“大哥”和“大姐”幸福。 钱到手了。
王兆丰入行是因为做生意亏钱,黄忠源上大学时欠下网贷,吴丽因为网络赌博欠下70万多元。
直播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他们想再赌一次。 吴丽告诉记者,“感觉即使是初中毕业,也能在这里赚到第一桶金。”
2016年被称为“直播元年”,中国大陆有超过200家公司提供互联网直播平台服务。 据某平台官方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有超过1600万人通过该平台获得收入。
与才华横溢、搞笑的主播相比,这个行业的进入门槛很低。 你所需要的只是一部手机和一个能忍受疼痛的身体。 他们称自己为“网络乞丐”。
《中国在线演出(直播及短视频)行业发展报告(2022-2023年)》显示,以直播为主要收入来源的主播中,95.2%的人月收入在5000元以下,只有0.4%有10名主播月收入超过1万元。
为了研究短视频/直播主播的线上劳动特征,上海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研究员陆鹏从2015年开始跟踪“草根”主播,采访了70余名短视频/直播主播。他们。
他发现,平台背后的隐形机制会让新主播不断尝到甜头,但绝大多数“草根”主播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 由于缺乏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他们无法持续产出高质量的内容。 他采访的一些“草根”主播的直播生命周期只有几个月。
从云端坠落
吴莉从来没有体验过当“大主播”的感觉。 但他的朋友黄中原却从车流的云层中重重摔了下来。
七年前,19岁的黄中原还是郑州一名艺术系大学生。 他喜欢摆弄画笔和文学玩具。 他家里还保存着一张在学校师生技能大赛中获得素描一等奖的证书。
黄忠源的第一个“小爆款”视频是在学校超市。 他在镜头前拿起一瓶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又把瓶子放了回去。 该视频为他赢得了数千名粉丝。
此后,黄忠源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李飞是黄忠源的同学,也是他的“摄影师和经纪人”。 李飞觉得“火烧鸡”事件是黄忠源人生的转折点。
这是2016年拍摄的一段视频,视频中,黄忠源先点燃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将燃烧的酒浸入其中,点燃了一根香烟。 “喝一杯火酒。” 他将火酒举到嘴边,手一斜,火酒洒在了他的胯部,火焰瞬间蹿起。 黄忠源痛苦地惨叫:“来打吧!快来救我!” 他尖叫着跑出了屏幕。
这段视频播放量超过1000万次,有50万、60万点赞,黄忠源收获了数十万粉丝。 卖假鞋、二手组装机的人都来找他做广告,好友请求可以翻几页。 。
李飞表示,这其实是一场意料之中的“意外”。
火灾是有计划的。 第一次射击时,火焰立即被扑灭。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效果。” 第二次拍摄时,由于酒两次洒在裤子上,火势开始失控。 由于提前穿了防护裤,黄忠源的双腿并无大碍,但火焰烧伤了他的大面积胃部,他在医院躺了两天。
但这却让黄中原感觉“非常值得”。 “火烧鸡”事件后,他名声大噪,每月收入可达5万元。
他对自己越来越残忍。 李飞说:“他告诉我,只要一打开摄像头,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黄忠源在镜头前吃生鸵鸟蛋、活蝎子、蝌蚪、老鼠。
有一次,他把燃烧的烟头全部吃掉了。 “如果您是忠实粉丝,请双击,双击,双击,再双击。” 他在镜头前表情痛苦地说道。
不到半年时间,黄忠源多次因违规直播内容被平台封禁。
几年下来,黄忠源没有存下任何钱。 有时我一晚上赚的钱还不够买一杯饮料。
李飞回忆说,黄忠源对于金钱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怎么花的,只是还清了网贷,吃喝玩乐,玩老虎机。” 上大学时,黄忠源买了一部iPhone,请朋友吃饭,还借了很多网贷。
去年盖房时,黄忠源只凑了1万多元,借了30万元的贷款。
陆鹏发现,他接触到的“草根主播”大多都会陷入“赚钱又乱花钱”的怪圈。 他们有的刚刚初中、高中毕业。 他们很早就接触短视频,对金钱没有概念。 “有人说他一个月能赚十几个‘W’(指‘万’——记者注),但大部分都被挥霍掉了。钱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鹏认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底层气质让这些主播走红,但最终会制约他们的发展。
事实上,黄中原并不喜欢喝酒。 有时他会花一整天的时间躺在画纸上。 他还在不喝酒的情况下制作视频。 他拍过自己做家常菜的照片,制作过旅行照片集,还拍过他在卫生纸上画的《西游记》人物。 他还拍过搞笑段子,坐在公交车上,头上顶着一块榴莲皮,脚踩着砖头,看上去快要死了。 黄忠源的妻子回忆说,“他感觉没有流量,没人欣赏。”
在他的烹饪视频下,有人评论道:“我关注你是因为你喝酒,美食博主给你解封了。” “你肯定是在为怀孕做准备。” “点赞次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呢?” “这是用酒熬成的粥。” 。
随后,他的视频封面又换回了酒精度数不同、包装鲜艳的劣质白酒。
成为一个“无情的人”
中国人民大学传播学学者董晨宇将直播行业比作“黑洞”。 对于主播来说,“不断地吸引他们、管理他们、管教他们”。
他曾对某平台的多位女主播进行了一年的观察和研究。 他认为,直播背后的“非道德经济”损害了从业者的价值观。 这种危害是无形的,被短期利润所掩盖。
三年前刚开始直播的时候,吴丽会因为紧张而结巴。 那时,他对互联网还不太了解。 他常年在新疆戈壁滩上开着卡车。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黑色的山丘和沙子。 没有草,也没有信号。 他必须爬到半山才能打电话。 他们跟着工地,闲暇时跟房东打架,或者在矿泉水瓶盖里塞上纸片做成棋子。 有一次,他在工地上受伤,在医院病床上养伤期间,接触了网络赌博,欠下了70万至80万元的网贷。
他到处打听快速赚钱的方法,一个朋友让他尝试一下直播。
吴丽开始发一条每天喝酒的短视频,要么拌鸡蛋、料酒、油,要么下班跑到富士康门口,在人群中喝酒,“想着各种办法来博取流量”。
不到一年的时间,吴丽一次能喝的生鸡蛋数量从20个增加到250个。
接下来就是要学会“带仇恨”。 PK过程中,两位主播骂得越凶,“大哥”、“大姐”就越想投票。
他还砸坏了空调扇、吊灯和新买的发财树。 他不想砸碎它,但他也没有发言权。 惩罚是由“老大哥”决定的。
他的冰箱里堆着几十瓶打碎的红牛,他舍不得扔掉。 “一罐6块钱。” 他除了自己喝之外,还把破口朝上,放回盒子里,送给亲朋好友。 他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摔坏的,别人问起来,他就搪塞说:“我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吴丽用头砸碎的红牛被保存在冰箱里。焦景贤/摄
现实生活中,吴力很害怕熟人问他在做什么。
他让女儿在父亲的职业一栏写上“农民”。 有一次,他去信用社申请贷款时,店员认出了他,并问他是不是那个擅长喝酒的“网红”。 他很快就否认了。
他断绝了几乎所有的社会联系。 他白天睡觉,晚上直播,很少出门。
在戈壁滩驾驶卡车时那种与世界“脱节”的感觉又回来了。 吴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连续三年过年,他都独自住在出租屋里包饺子。
因网络赌博负债累累后,吴丽到处借钱。 他的亲戚都回避他,他的妻子也与他离婚。 于是他离开家,在县城租了一套房子,专心做直播。 临行前,他在父母面前重重地磕头说:“不赚钱就不回家”。
他躲在直播里,直播也让他离现实世界越来越远。 吴力有时会去看看他以前买的宅基地。 那是他原本打算盖房子的地方,现在却用来种菜了。 黄瓜、苋菜、青菜在阳光下烤着。
他知道他回不去了。
他希望直播能让他走出赌博的阴影。 事实证明,直播确实帮助他还清了一些债务,但也让他的生活陷入了新的阴影。
现在吴力不敢回家,害怕亲人质疑的目光,害怕邻居的闲言碎语。 有一次,他开车离开,看到邻居在后视镜里指着他。 他的侄子曾经在现场广播室报告他,村里的孩子们用他的在线名称弥补了一个叮当声,“跟随××,您将在三天内饿死9顿饭。”
吴李的父母都是农民。 这两个老人管理15英亩的土地。 收获西瓜后,他们推动三轮车在早上3点在村庄的入口出售。 休息了几天后,是时候再次收获胡萝卜了。
吴李的母亲今年60岁,声音很大。 她回忆说,吴李总是受伤,有时不得不借用父母和亲戚的身份证才能注册一个小帐户。 即便如此,她仍然认为吴李是一个“好儿子”,并认为他“迟早会回头”。
女儿们还认为吴李是个“好父亲”,尽管吴李通常很草率,而且他的眼睛总是很困,白天都睁开。 吴李会在周末带他的女儿去餐馆。 他从不在女儿面前诅咒。 他会坐在女儿旁边,并监督他们的作业,尽管他很快就会入睡。
现场广播带走了吴李的睡眠和他的大部分精力,他无法改变很多事情。 他最小的女儿只有4岁,通常由祖父母照顾。 第二个女儿在小学四年级。
长女在初中二年级。 她是最明智,最担心他的健康的人。 有时候,当吴李的帐户被封锁时,她会很高兴,“至少我不必再受伤了,我可以休息。”
长女是一个轻便的卧铺,她知道,如果她不钱,父亲的现场广播时间将会延长。 去年,很难为她的学费筹集资金,而她的父亲直到凌晨5点才宣传她的目标是努力努力获得奖学金,即使这只有几百元人民币。
吴李最担心他的女儿会看到他的现场直播。 一开始,吴李会在现场广播室告诉他:“无论您是看南南还是蒂安蒂安,都要提早上床睡觉。” 后来,“工作”变得越来越严重,他专门检查了女儿的观察名单,以防止他们看到他。
通常,当Wu Li广播在客厅里广播时,他会关上女儿的卧室门,并告诉他们不要出来。 如果他们出来使用厕所,吴李将立即停止直播。
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舒适感,在卧室里仍然可以听到咆哮和爆炸的鞭炮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 第二个女儿遮住了耳朵,微笑着,并预测了鞭炮会掉下来的次数。 这是她玩过很多次的游戏。
但是在父亲面前,他们假装不在乎,因为他们不想对他施加压力。 吴李有一次在广播之后见到他们。 他的手臂被包裹在组织中,并用血液染色。 吴李离开后,最小的女儿哭了起来。
小女儿忍不住了,曾经哭了一次,“爸爸,请停止喝酒。” 吴李的眼泪立即落下。
这个家庭对锚的心脏撕裂。 东钦约(Dong Chenyu)采访的许多锚是单身母亲。 一位主播告诉Dong Chenyu,她的儿子睡着后,她通常会在客厅里设置手机在客厅里舞动。 她在半年内离开了行业,因为她的儿子对她说:“我可以在我睡觉时停止跳到外面吗?你能和我一起睡吗?”
“当她这么说时,我哭了,因为我也有孩子。” Dong Chenyu说。
对于锚而言,在两个世界中平衡生活并不容易。 Dong Chenyu认为,即使锚将财务收入视为从事这一行业的最初动机,当工作和私人生活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时,他们也很难解决并平衡由于这种失衡而导致的不道德感。
猫和老鼠的游戏
Wang Zhaofeng去世后,Wu Li在某个平台上封锁了六个帐户。 黄中尤恩(Huang phongyuan)去世后,吴李(Wu Li)被“永久禁止”了某个平台,通常被称为“脸部封锁”。 该平台对高频饮酒锚进行面部识别,以防止被禁止后更换大小帐户。
Wu Li只能在另一个平台上广播。 但是,饮酒行为现在由平台集中和控制。 无论它是哪个平台,只要出现酒瓶或有人说“葡萄酒”一词,现场广播将很快终止。
香港中国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助理教授林·江(Lin Jian)研究了平台经济和互联网名人文化的学者,他发现当前的内容监督模型在短视频/实时广播平台上常见于发生恶性事件,政府发布文件,平台会积极实施它们。
由于“数据是货币”的业务逻辑,有些平台最初将遵循“边线策略”,并对某些新兴内容采取默契态度,这些内容带来了一定的流量,尽管潜在的问题,但尚未成为“雷声” 。 一旦问题暴露出来,政府就会引入禁令,公众舆论的压力增加,该平台将转过身来抑制此类内容。
吴李还感到环境的细微变化与帐户禁令的变化:三年前,违法行为仅被禁止一个月,后来延长到一年,两年,现在被“永久禁止”。
在接受锚的采访时,卢彭发现几乎所有锚称之为平台为“官方”。 这个标题显然将平台视为“官方”,而将其视为“公民”。
但是,这种管理不是强制性的,双方继续围绕着自己的利益竞争。 在注册为主机之前,用户必须阅读“实时广播行为守则”。 吴李也读了它。 他知道他“每天都会触摸这些事情”,并且“经常违反法规”。
结果,锚点和平台之间的“猫和小鼠游戏”已成为常态。 锚有各种方法来逃避监督,例如花钱购买营业执照并使用它来注册“媒体帐户”或“企业帐户”,然后使用其他人的身份。 注册一个帐户。 一些锚的锚被“阻塞”的锚将选择继续戴着口罩或口罩播放。 有些人在一年中封锁了30多个帐户,但他们仍在直播。
也有一些人因为禁止了他们的帐户而放弃现场广播。 在2020年,吴李的大师瓜(Gu Wu)拥有创纪录的粉丝,但被永久禁止。 他的“心态刚刚崩溃”。 古吴(Gu Wu)去了其他平台拍摄“正能量视频”,将大米和油门送入门,然后在视频下挂了一个黄色的购物车来出售商品,但“他没有赚钱,费用太高了”。 工作了一年后,他的帐户没有阻碍,他继续演奏“残酷的PK”。
许多专家在采访中说,实际上,该平台从未停止探索内容审查的最佳解决方案。 在某个平台上,观看次数超过200万的视频必须进行至少四个级别的审查。
政府监管机构还在不断改善与实时广播行业有关的政策文件。 根据不完整的统计数据,从2016年到2022年,在过去的七年中,该国发布了近20个涉及锚点,划定入境门槛,建立黑名单,建立公司合规性底线以及不断紧缩规则的政策文件。
林简认为,“出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处理模型仍在继续,监督落后。 平台公司经常被迫在公共压力下采取临时治理措施,平台成为政府政策的被动执行者,政府文件不能全面,并包括所有管理细节。
另一方面,当平台成长为一个小社会时,它的身体太大就会使没有盲点的清洁成为幻想。 根据“中国在线表现(现场广播和短视频)行业发展报告(2022-2023)的统计数据”,截至2022年,我的国家开设了超过1.5亿个锚点帐户,以及在线实时广播的数量我国家的用户已达到7.51亿,占互联网总用户的70.3%。 。 报告估计,每天在世界各地上载了超过4亿个短视频。
一份讨论内容审查智能化的外国论文指出,主要平台面临的当前内容审查困境是该平台“不惜一切代价增长”的发展心态的必然结果。
作者在论文中强调说:“有些平台确实太大了。”
生活的理想
Wu Li花了一个月才进入新平台,但粉丝的数量并没有增加到原始数字。
为了吸引交通,他只能使惩罚看起来更加严重。 它过去花费了70或80次打破红牛罐,但现在他可以将其击倒五次。 但是,他变得越来越容易敲开头。 过去,他敲了头八次后会流血,但是现在他在敲一个后会流血。
吴李回忆说,由于他的帐户禁令,他曾经更改了平台。 为了迅速累积受欢迎程度,他玩了一个“生死游戏”,“没有人玩过”:他一次坐着喝了5公斤的白葡萄酒和250个鸡蛋。
当时的对手是名为Ni Xiaotian的主播。 一年后,吴李听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有一次,尼古拉特(Ni Xiaotian)遇到了他的“老大哥”,后者经常在现场广播室给予他奖励。 吃饭后,他被带到酒吧,下线下订单。 指定的任务是喝酒。 喝酒后,他躺在摊位上睡觉,而他的学徒在他旁边现场直播。 过了一会儿,学徒碰到了这个男人,发现他不再活着。
那是吴李第一次听说有人在锚圈子里喝酒。 尽管他感到震惊,但他认为“老大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从事这项业务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什么都不理解。 每个人的发泄方式都不同。 只是我没有钱。”
当吴李每天睁开眼睛时,他所想的就是通过直播赚钱。 他人生的两个主要目标是购买公寓,然后购买梅赛德斯·奔驰。 “这一定很重要。”
他的手机铃声是“我不像我想要的方式”。 他驾驶的旧车是10年前购买的。 在汽车上震耳欲聋的DJ音乐中,互联网名人大喊:“如果您负担不起输掉,不要输。如果您不能死,那就站起来!”
他认为,只有当您成名并赚钱时,您才能“站起来”。
在他的两个朋友去世后的一个月,他每晚赚了四到五百元,不到2至300元,但在上个月的美好一天,他可以赚到三到四千人。 他认为,只要他继续播放,他就可以复制赚了数千美元的那一刻。 他从未想过要回到卡车上,“我习惯于通过直播赚钱。”
Dong Chenyu分析了这种心态就像“绘制彩票”,而收入不稳定的“愿景”吸引了许多人进入这个行业。 对于锚而言,“不稳定”的另一面是“希望”。 许多锚将不会改变或学习新技能,而只是想赌博并等待下一个机会被交通打击。
吴李曾经是他家乡蔬菜起源的机构,并帮助人们联系外国商人。 他还想成为帮助农民的锚点,但他不敢迈出第一步。 有很多原因,包括“深水”,“我没有渠道”,“风险太高”。
他认为,“凶猛的PK”的技术内容并不那么高。
根据《南部大都市日报》的报道,诸如“ PK计划效果”,“ 10分钟PK”以及其他有关实时广播协会,MCN机构或锚定孵化机构的培训课程等培训课程,有些还教“刺激”游戏玩法。 有些人发表了经验帖子,例如“如何通过PK进行大型投票”和“ Live Room PK Game惩罚”和其他体验帖子,并教授主持人维护以维持“ Big Brother”和“ Big Sister”之间的关系。 。
Lin Jian认为,该平台作为一个生态收藏,拥有多个主题,例如用户,创作者和MCN机构,并未积极参与平台治理。 他希望平台和社会力量可以为“基层”锚提供一些资源,以帮助他们以更积极和健康的方式实现盈利能力和自我表达。
吴李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并准备将他们带到明年的一所大学。
他经常对女儿说:“你父亲在这一生中被废除了,你必须学习得很好。” 现在他最简单的愿望是睡得好。 “等待债务,我想睡3天!不要直播广播,不要看手机,吃饭和吃饭后睡觉。”
“这个行业很糟糕,但这些人只是普通人。” Dong Chenyu在完成调查后总结了。
最近,一群年轻的新主持人也来到了平台,发现吴李是玩“ PK”的对手。 像那年的吴李一样,他们被惊呆了,无法理解规则,并且雄心勃勃。
面对他们的挑衅,吴李只是微笑着宽容,让他们的粉丝赞美并关注他们。
他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 他希望他们的路不再那么难以行驶。
(Wang Li,Wu Li,Gu Wu和Li Fei在文本中是一个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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